缎花褥子。
日头刚落的时候,大伯和大哥哥从官衙回来了。宋琰声正和两个妹妹隔着屏风在后头玩猜石,却不料她大伯宋至一进门,还没请安呢,就扑通一声跪倒了,把二老吓了一大跳。
“父亲,我……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。”
她们三个人面面相觑,不约而同皆是沉默了下来。
那边老夫人厉声呵斥道:“不孝子,起来说话,瞧你这窝囊劲儿,丢人!”
宋琰声眉头渐渐蹙起。
大伯宋至外放扬州前乃是御史台中丞,掌管奏劾及监察之职,虽是权力很重,但京门大族却避之不及,因为这个位置非常容易得罪人。宋至又是块硬石头,性子耿直,又掌弹劾之权,难免不与其他官员结怨。前些年在朝堂树敌颇多,遭受排挤,因而被外放扬州,任知府一职,也算是平调了。
不过,这并不是说她大伯没有能力,而是宋至本人,乃是一个纯臣。纯臣,便是圣上的人,从不结党营私,只听命于皇命。这就是宋至虽在朝堂积怨颇深,无人攀结,但圣上还是要保他的原因。
再说这扬州知府一职,若不得圣上信任,这位置是绝然轮不到宋至来坐的。要知道扬州自古可是流金之地,富得流油啊,扬州知府更是大肥缺,人人都想要这个位置。可是,现下她大伯竟然跪倒在地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不想当这人人艳羡的知府了。
这才真是让宋琰声觉的奇了。
“没出息的东西,长这么大了,遇事还没半点分寸!”老爷子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一跪给散没了,隼目一抬,看向旁边的大哥儿宋梅昌,“昌哥儿,你来说个清楚。”
宋梅昌跪坐在旁,也是神容不展,这一声令下,他沉默许久才开口叹道:“人人都说两淮最是富庶,可他们不知,这里的命官有多难做,其中门道实在是太深。”
这大哥哥宋梅昌是极擅周旋之人,八面玲珑的做派,真正是青出于蓝。现下他这样说了,老爷子不由正色,直觉是摊上大事儿了。
宋琰声下江南也只想着赏遍这大好河山,在屏风后头听完一番叙说,心中已是震诧异常,久久不能平复。世人皆看到江南繁盛之景,却未看清这整个江南官场现下已是污糟一团了。
宋至周转其中,焦头烂额,这些年能抗下,如今却是再难坚持下去了。
少年不识愁滋味,宋棋声对官场之事毫无兴趣,对她爹爹一番烦恼担忧也听不大明白,用过晚饭后便跑来拉她玩。
倒是宋书声察言观色,她虽不懂说的那些,但见宋至烦扰便也用不下饭,几次动动手指想要奉茶,却终是没敢开口劝慰。
宋琰声都看在眼里。
扬州这边歇了几日,祖父却没有动身回京的打算。宋琰声闲来也逛遍了这个宅子,从旁人言语中也知道了一些事。宋家这宅子里还开办了私塾,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来授课,学生里却不只是宋家两个姑娘,还有些官贾之女。宋棋声和她们玩得很好,便是现在夏休在家,也有姑娘们登门过来玩耍。可巧,今天就被她给撞着了。
“八姑娘,这位是……”
一群姑娘冷不丁撞着个生人,好奇得很。
“这是我六姐姐。”宋棋声拉过她,很是得意地说道。
“噢,原来是京门过来的呀。六姑娘,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?”一边来了个姑娘要拉她手,很热情地问:“那京门跟我们扬州比,可有些不同?”
这里都是江南的姑娘,除了宋棋声,鲜少有出过远门的。一听她从京门来,一个个的都好奇着缠着她问问题。
“六姑娘在这儿要住上一些时日喽,真好!”
为首几个入目皆是绫罗做衣,金玉为饰,处处精贵,看人时神色间带着一些审视和睥睨。这么一瞧,就知道宋棋声那些倨傲脾气是从何处习得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