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他们乘船下扬州。金陵多雨,老夫人犯了头疼,横波被安排着去那船上伺候了。她随祖父坐一船,摇摇晃晃的,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。
“此番江南游历,可有长些见识?”
她一听这声音,立即醒了神,坐直了身子。仔细考虑一番后,她斟酌着开口道:“来了金陵,只觉得长辈们人都极好,极有君子之风,几位大哥哥们也是秀拔不群,难不成江南的水土更会养人?”
宋啸渡听罢,一抚银须,也颇觉得满意,点头道,“他们都是好苗子,迟早要到京门伸展抱负的。”
宋琰声想起宋乙他们,笑眯眯道:“若是他们来了,就是大大的助力了。”
这次到扬州快得很,左右不过两日时间,一日坐船,一日坐轿。到了渡口时,大伯早早安排了软轿来接应,跟有四个壮丁和两个婆子,皆是擦汗不止,想是等候一段时间了。
她刚下了船,头还晕晕的,便被一嬷嬷殷勤地牵住手。
他们都是在扬州本地采买的家仆,未曾见过上京门的宋阁老和老太君,又听说老人家只带了一位六姑娘下江南,不由都对宋琰声极是好奇恭敬。
现下得见了二老这位掌中明珠,乍一看身量稍矮,模样倒是生的娇俏白润,真真是如宝如珠,一看嫩生生的圆脸,便知是极有福气的面相。再看六姑娘一双熠熠生辉伶俐动人的眼,便不难知道为何二老偏偏只爱重她只带她一人来了。
宋琰声被搀着上了轿子,也没留意这些人的打量,她进了扬州古渡,抬眼所见又是一番不同金陵的风物光景。若说金陵是繁华烟柳地,那扬州便是小桥流水的精致,是处处琢磨处处别致的美。抬头所见雕檐,低头所见石砖的纹刻,大到街巷亭桥,小到岸头花草,处处精心细致,透出一种尽善尽美的奢意。
她放了帘子,抬手揉了揉眼睛。大伯一家前些年就外放扬州做官了,任扬州知府,正四品,在这烟雨江南,可谓是赏看十里繁华地。
轿子慢悠悠抬进了宋府宅内,祖父拉着她的手被一路请进正堂,过路仆从皆是跪了一地。等进了正厅顺春堂,又有几位女眷俯身下跪请安。
宋琰声坐去了上头祖母怀里,因此也将大伯几位家眷看了个清楚。她对大房一家的印象很是淡了,前世里大房一直是外放做官的,因着萧家手段,宋家元气大损,大伯为官也是一贬再贬。因着大伯为人强直,最后被贬到极北之地做了一个关防的饲马官。那时正逢北地胡群猖獗,随后在爆发的戍北战役中他不幸身亡,留下一房妻小逃回京门,着实凄惨。她那时已出嫁,只隐约记得大房太太懦弱,反倒是姨太太甚是强势。
现下这么一看,倒确实是这样的。按大成的规矩,妾氏是不能跟主母平起平坐的,但大伯这姨太太,却是跟着大夫人一同前来下跪请安,宅子里却无一人说一句不是。
老夫人接了茶,淡淡看了一眼地下,出声道:“都起来罢。”
大夫人先站了起来,衣服寻常简素,面容寡淡,神色谦卑,身边跟着一个姑娘,脸色平白,依偎在她母亲旁边,眼神中有些张皇胆怯,显得整个人瘦小平凡。
接着她又看向另一边显然得宠的小赵娘子,这一位赵姨娘年轻秀丽,穿着鲜妍却也不过分,身边是她生养的一姐儿,姑娘养的极好,见人就极活络,看到祖父母们一口一个“爷奶”,殷勤地上来奉茶。
“哎哟,这可是六姑娘罢,几年不见了,真真出落得像菩萨座下的玉童一般,也只有京门的水土,才能养出这样通身的气派!一眼看来,都把我们宅里的哥儿姐儿都给比下去了!难怪阁老和老夫人爱得很,走哪边呀都给带着。”
这一番话啊,既是捧了她,也讨了祖父祖母们高兴。她弯着嘴唇一笑,与这赵娘子眼神一对。这是个聪明人,且极擅长逢迎,眼里多少都透露些野心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