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近只有郑仑可以听清,“切记,辱及双亲者,杀无罪。”
杀……无罪!
眼前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子,但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,郑仑却感到心底恶寒,连腿脚都有些发软。
“你诓我?”他嘶声大问。
“你愿试?”李恪平静作答。
郑仑恶狠狠瞪着李恪,李恪也毫不示弱,面无表情地回望。两人这样互瞪许久,可郑仑依旧辨不出李恪话里的真假。
他的胆气早泄了,只能重新把目标瞄向旦,用更大的声音来掩盖心虚,几乎是喊出来。
“蛮牛,你可知这鼠子昨日收了几多禾粟?”他扯高调门,几乎破音,“一日七分!试想一下,寻常农人谁做不下三亩地,这鼠子却只有七分!”
他的话吸引了左近乡里的注意,两个狗腿误会了他的意图,远远站开,应和间把他的话传的更远,叫更多的人能听到。
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,围拢过来。
“那不是里吏妨家的旦吗?怎么去了严氏的受田?”
“依了仑的说法,似是恪哄骗过来的?”
“不应当吧?或是里吏妨家劳力有余呢?”
“有余?我今早可看见了,里吏妨连丰也带来了!若是劳力有余,哪会需要一个八岁的小子帮衬?”
“噫!”
郑仑从乡里口中重又找回自信,扬起下巴哈哈大笑“蛮牛,你听听乡里是如何说辞的!我眼拙,莫非乡里们都眼拙?”
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,旦吭吭哧哧站在原地,看着李恪满脸为难。
他为人憨实,历来不擅口舌之争,更何况是眼下这样的情况,他就算有心解释也不知从何说起。
旦的笨拙让郑仑越发得意,飘飘然若羽化登仙,早忘了李恪的威胁,他几步走上去,抬手端起那把长镰。
“乡里们看看这把镰!不长不短,枝桠横生,这是作活的镰吗?鼠子明着要偷奸耍滑,让旦一人作活,他好坐享其成!”郑仑高声疾呼,几近声嘶力竭,“此等刁滑之人,乡里们难道看得下去吗?”
人群轰然炸开了!
乡里们自幼长在地头,最熟悉的就是农活。他们在心底一番估量,发现换上长镰,连腰都弯不下来。不弯腰怎么作活?换句话说,郑仑说得是真的?
几个正义感出众的已经忍不住了,纷纷喊话。
“旦,回去吧,你翁与媪不易,今日连你幼弟都下地了,快回去帮活吧!”
“恪啊,自家事需自家来做,你读书多,可不能诓骗旦呐!”
批驳声喧哗一片,李恪不做任何辩解,因为他心里清楚,事情闹到这一步,任何辩解都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他抖开郑仑的手,提着长镰下地,不声不响走到禾粟面前。
眼前的禾粟四五株一列,等距向着远方延伸。他双手持镰,探出镰刃绕过植株,一直够到最右侧的禾槁后头,心中估算着作力的方向。
“大概是这样吧?”
他微微岔开双腿,两手紧握镰柄,直柄平推,横柄回拉,拧腰发力,唰一声长镰挥出!
锋利的镰刃贴着土地,随两柄合力扯出一道弧线,镰刃切断茎干。
那些被割下的禾槁向着反向倒下,又被扶禾板轻轻挡住,靠在板上,就这样一株、两株、三株……
眨眼之间,一列禾粟皆断,变成未脱粒的禾槁。它们聚束在扶禾板上,被李恪轻轻一抖便滑落下来,倒伏在田边。
他迈进一步,站稳脚跟,挥出第二刀!
一挥又一挥,一列又一列,李恪如闲庭信步走在干燥的田畦上,身后是一列列齐整的断茬,眼前是成片金色的禾粟。
围观的乡里们早没了声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