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,金鸡啼鸣。
天边尚未泛起一抹鱼肚白,仅是有拂晓之微光,偷偷映于大地东方。
孟岳城中宁静如午夜,寻常人家依旧于榻上安睡,而披星戴月者也尽量蹑手蹑脚、偷偷摸摸,不去吵醒家中孩童、亦或是衙中捕役。
往常此时,那坐落于城东城南两条大街交汇处的殷家宅院,也该是如此静谧的——即便上了年纪的管事老黄总是喜欢起个大清早,这时指不定已经起了床,裹上裘衣,清扫起院中落叶来……但老黄向来做事轻手轻脚,自是不会做出多少动静。
但今日寅时的殷家宅院,却已是可闻人声,热闹非凡。不过,此处所言‘热闹’,倒非是指锣鼓喧天、鞭炮齐鸣、如赶集般红红火火的场景——就算是那只手遮天的奇门周家,若是敢大清早的搞出这般扰民之景,恐也是要被汹涌如潮水的布衣百姓们给赶出孟岳城的——就算赶不走,也是会被博古通今得,给好好问候一遍十八代祖宗的。
此处所言‘热闹’,是说在这天还未亮的寅时,殷家家中男眷女眷、家主仆从、宾客贵人,已是几乎都起了床,换上了整齐的出行装束,结伴站在那月牙状的池塘四周。
抬眼望去,身影离池塘最近的,就站在池塘旁边的,是那殷家的年轻少爷,殷少。其身上披着一袭暗红锦袍,略显宽厚,似是在其中又穿上了件软甲衣;其肩上扛着一柄红缨白蜡枪,枪尖闪有寒芒,已非是夕日钝头;其眉目眼睑有朝气,唇畔嘴角则有肃意,也不知此时其心中思绪如何。
提枪着锦的殷少低着头,正望那止若明镜的池塘水面。
水面中,有他的倒影,亦有他身后,那青衣侍女的模样。
穿上了束腰服的上善站在殷少的身手,纤细的双手抱着一张宽大的十石黄肩弩,微微垂眉,似是有些睡眼惺忪、却又不敢再赖床一会儿的样子。其腰间,罕见地挂着满满一袋箭矢。粗略看去,那棕色的箭袋中约莫容纳有二三十支锥头矢——这已与军中精锐所携相差无几了。
池塘旁,近水亭台中,拄着手杖的殷老先生正坐于石凳上歇息。老先生白鬓黑须,即便早醒也无疲惫模样,泰然自若的神色一如寻常,而起身上的衣着装扮也与寻常并无二致。只不过,或许是缘于今日晨风有些凛冽的缘故,老先生将身上的羊裘衣裹得紧了一些,以至于他看上去不似平日一般硬朗了。
于其身侧,身高七尺、魁梧雄壮的殷正站如松柏,闭目养神。平日里只单着一件素色武服的他,今时虽也不佩剑带枪,但却是在自己的双腕上各套上了一只精铁护腕,寒光奕奕的,看上去好不威风。
离池塘最远的,是那停步在大宅楼柱旁的锦衣二人,张闪与李诗。今日,不着锦衣的锦衣终于着了锦衣——虽说,为了不让殷家众人发现自己的身份,他们俩还是依照王满修的吩咐,在其外套上了黑袍斗笠。但不管怎么说,身上有锦衣,腰后佩环首,才是雍华国锦衣卫的标配。
锦衣二人的站姿虽不如百人敌殷正那般挺拔,但也是一板一眼的端正姿态。而张闪与李诗的脸上神情,则是要比殷家众人都肃穆不少。毕竟,与生于长于奇门家、见过无数大大小小的奇门争端、多少有些习以为常的殷家众人不同,张闪李诗二人,一个月前,可还是和这奇门江湖八竿子打不着哩。
两人相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呼了口冷气。
忽听身后大门吱呀。
“抱歉,让各位久等了。”
熟悉的温和男声飘然落入众人耳畔。
院内众人立即抬眼望去,而那池边殷少也拍了拍肩上长枪,边转身边吐气道“你若再不来,我还以为你是临阵脱——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众人皆是瞪大了眼。
只因视野里,那推门而出的,除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