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肃乐这话,令王翊着实一怔,然后怒喝道:“我为何死不得……汝都为我下了这么大的套,挖这么大一坑……如今周如璋担忧我出城之后,通敌之事外泄,一旦被吴王知晓,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,不为别的,就为自保,他也不会再让我活着离开杭州城……我怎能不死?!”
钱肃乐摇摇头,不屑地道:“他不敢……他若敢,何须多费周章?”
王翊细细一想,也对,周如璋之所以不敢让他离开杭州城,无非就是忌惮吴王回师,说到底,他还是想与吴王谈判。
这么一想,王翊也笑了起来,“敢情……您就是只老狐狸……将周如璋玩弄于股掌之间!”
说到这,王翊突然想起之前钱肃乐的话,“可您方才说……我还死不得,言下之意……您是……?”
钱肃乐慢慢肃容,“老夫惭愧,行此背叛旧主、陷害旧主之恶事,已为天地所不容……!”
旧主?
自然是朱以海。
当时朱以海监国于绍兴府,钱肃乐、张国维甚至张煌言皆是他的旧臣。
王翊大惊,力劝道:“希声兄切不可如此自渎……留得有用之身,襄助吴王殿下,开创一个崭新的盛世,岂不更美……?”
钱肃乐摇摇头,眼神有些迷茫,道:“崭新的盛世……不需要钱某这般的人……卧子先生说得对,长江后浪推前浪……我等之人,该……退去了,可钱某心犹不甘哪……也罢,以身饲鹰,亦可为这天下、为吴王尽最后一份力!”
王翊懂了,彻底懂了。
诱鲁王上岸登基,引拥戴宗室者蜂涌而至,令所有心存异志者、通敌者、细作等等,全部浮出水面来,然后一网打尽!
这是多大的局啊?
王翊感觉自己整个身心都在发冷,不寒而栗。
为江南无辜百姓而栗,为宗室而栗,为过而立之年的读书人而栗……也为眼前这个读书人的脊梁,而栗。
黄道周、陈子龙、钱肃乐等人,哪个不是此时读书人心中的神明、标杆?
可一个接一个,死了。
不但死了,还得背负骂名。
黄道周政变谋乱自尽,陈子龙谋反伏法,如今钱肃乐亦要步入这个坑,王翊眼中突然迸出一眶热泪来。
“虞孙先生……您这是……何苦?”转眼间,王翊了三个称呼,从钱大人、希声兄到虞孙先生。
钱肃乐微笑起来,“完勋啊……我等自小读书,为得不就是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万世开太平吗……得其所哉,何憾之有?”
王翊热泪盈眶,突然长揖至地,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……请虞孙先生允翊追随……!”
“不可。”钱肃乐厉声道,“死得其所,方无憾……吴王还需要汝辅佐,天下生民还须汝遮护……汝死不得!”
王翊眼中泪水止不住地迸流着,他此时才明白,这个计策是何等地狠绝,对敌人狠、对宗室狠,对自己,更狠!
从一开始筹划这个局时,陈子龙、钱肃乐等人就已经为他们自己想好了死法。
因为只有他们的死,才能真正唤醒一些人,才能绝了一些人心中,对前明的念想,才能绝了宗室复朱明之心,才能激怒吴王,回师一击。
也只有这样,在吴王回师一击之后,放眼天下,再无人敢、无人能阻拦吴王登基。
而最关键的是,吴王到时已经身不由己,担也得担,不想担,也得担!
王翊恨,恨自己无法追随,也恨这上天无眼,残忍到好人,不长命!
……。
其实钱肃乐还有更大的理由,没有对王翊讲明白。
因为他怕讲明白了,王翊内心担负不起。
这是个死扣。
钱肃乐、张国维都在明亡时揭竿而起,他们是聚过众,打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