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霞和河水相互映衬,峭壁上荡漾着一片斑斑锈色。
近前树海摇曳清风之间,远处山峦延展暮云之外,闻听天籁,喧嚣尽远。
风景如画,气氛安谧,不再像那个残忍的血夜所见,置身其间,心也开始渐渐地静若止水。
盛开残阳的天边,恰有一群北鸟南飞,不知陇陕战况怎么样了,想起林阡,吟儿忽而有些怅然。
这里的狼藉全消、尸体空荡,也一定意义上提示了她,陇陕有人来到过青铜峡,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搜索和善后。
漫长的寂寥过后,瀚抒终于开口说真心话“那晚你性命之忧昏过去,孙神医与我说,其实你这火毒早就复发了,你可能不知是火毒,却一定有感觉,但为了不扰我,竟一直忍着。”
“嗯……”吟儿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样,一时愣住,许久才点头,那段时间他堕落酗酒,病比她重,也没办法照顾到她,情有可原。
“当时的我,忽然间就有点感触。我真的不该辜负了你们,犯了那么多错误对死去的人,不该再对活着的人再犯。青明因我的残暴而死,他用性命换回的是我的清醒,让悔恨扳回了我的良心,但我不能矫枉过正,发现了良心却再封存了它,让你因我的堕落而死……我知道,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,还在等我重新振作,怎么可以令你们失望,就算只有你一个,不能让你白白忍了这么久还失望。”
她赶紧说“当然不止我一个!”
“这几天我也想好了,既然堕落和面对一样伤感,一样有害,一样无法挽回……面对也许还有奇迹,堕落下去谁都不会有未来。”
她眼前一亮就是这样!“是,还有剩下的祁连九客,他们还有期望,你需壮胆去面对!”
“离开那里的路上,你对我说了一句话,振聋发聩。好一句‘还会有很多人,怎么赶都离不去’,蓝扬,金鹏,文白,他们,怎么赶都离不去。他们不会离开我,那么我如何能去离开他们?”也许那天吟儿说的那时候,只是想给他一份“莫道桑榆晚、微霞尚满天”的劝慰,他却从中意外地听到了一种责任感。
吟儿这才懂了,他是不想先离开他们啊。不想他们和他一样,承受亲人离开的痛。
“然而,我还是存着一份顾虑。我不怕见到他们会惭愧,只是怕见到他们会杀了他们。”天色向晚,是离开青铜峡的时候了,他将她带上马车,如是说。
“见到他们你会惭愧,就一定不会杀了他们。因为你惭愧时,杀戮心会小。”吟儿摇头,在马车上按住他肩膀,“瀚抒,你得相信你自己的定力,事不过三,不是么?也得相信他们的生存力,他们指不定命有多硬!”她只能先暂时代孙寄啸他们说,她也有资格代,因为他们对他,就是她对林阡。
“不愧是断人口舌的口舌。”他一怔,微笑,“且先去兴庆府求医,然后再见他们,我想从你开始,一个个地弥补。”驱车前行,心中负担少了不少。
“那地方好像最近改名叫‘中兴府’了。”吟儿纠正道,西夏的首都,在经历战争浩劫之后已改名中兴。
“哼。那般懦弱,被人骑到头上还不敢反抗,指望什么中兴。”瀚抒称之为兴庆府,原来是存心不肯改口。
吟儿想起先前孙神医称瀚抒国师瀚抒却不肯承认,和这显然一个道理。瀚抒原来是打心底里瞧不起西夏那个君主李纯祐,也不觉得李纯祐还能够把这个一片凋零的西夏王朝中兴起来。
果然,越近都城,瀚抒脸色就越发凝重,如果只是鄙视,他脸上大可不屑,所以这凝重,代表瀚抒不仅不喜李纯祐,更加有怒其不争的情愫在内,是“眼不见为净、你爱怎么搞怎么搞”的那种态度。
他现在却是为了救吟儿,要去见这个他由衷不想见到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