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许是自己上辈子积德，所以老天才会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送到自己身边。

记得他刚出生还没多久的时候，就把自己的那个收音机给抢走了。自己后来几次想找他要，都被妻子给拦下来骂了一顿。

这孩子当真是不一般啊，才那么小就会听收音机了，而且听得还是外语。

后来，孩子长大了，突然有一天找到自己说想学书法。本来以为他只是随便闹闹，哪曾想学起来有模有样的，进步比自己以前教过的学生都要快。到现在为止，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就有自己四五分的本事了。

要知道自己可是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书法了啊，五十多年下来，哪怕自己没有太多书法上的天赋，技艺也应该到达一个很高的水准了啊。

哪曾想会叫一个三岁的娃娃学个两年就有一半的水准了？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岁，不到三岁的娃娃，多稀罕啊。放在古代可不就是神童吗？这可是要叫十里八乡都有名的。

再后来，这孩子慢慢有些懈怠下来。自己虽然失望，但也想开了，反正自己都这把年纪了，子孙有没有出息还是次要的，最想要的还是能让人多陪着。

可小冰这孩子不一般啊，没过多久就重新振作了起来。不仅跟自己练书法练得更努力、更认真了，还主动去学别的许多东西。

譬如说前几天给自己拉得那个叫小提琴的东西，有模有样的，跟电视里的音乐家一样。还有他前几天给自己画的那幅肖像画，真不错，把自己画得很像，都能用来当遗像了。

真好啊，这样的孩子。以后指定是要有大出息的，真想看看他长大以后的样子。现在长得这么标致，以后肯定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，找媳妇也是不愁的。

就是不知道死后，还能不能看着他……

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，柳武成总是想着这些度日。

与越来越难受的身子相对的，是自己越来越想得通透了。

大儿子在金陵挣大钱，有儿有女的。小儿子整天混事儿的，但前阵子听他说他大哥喊他去南边给他上班，一家兄弟总是有些照料。

大女儿嫁了个好人家，现在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。听说还在镇子上办了个大饭店，每天都是大把大把地挣钱。

小女儿最让自己放不下，前几个月刚离婚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好人家。

不过，这孩子遗传了妻子的容貌，长得好看人又年轻勤劳，她的女儿也在男方家过着，就算离过婚也应该好找。

都好，都好。

在这人世上，没什么好让柳武成担心的了。他这辈子活了七十多岁，什么事儿都经历过。

找到工作那天，结婚那天，大儿子出生那天，大孙女出生的那天，大外孙出生的那天，以及，妻子去世的那天。

那天，自己真得很迷茫。等到宴席散去，热闹过了，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时，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时，半夜辗转着睡不着时，真的想过一死百了好了。

后来，眼见着外孙这么有出息，突然又不怎么想死了。

可老天就像要刻意捉弄人一样，没几年自己又患上了这病。

说实话，当时刚听见的时候内心并不觉得悲伤，反倒是隐隐有种解脱感。

这一眨眼就过去了四年，尹萍，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？我能来见你了吗……

……

外公走了，和外婆合葬到了一起。

他们一起埋在了村西的麦地里，这里安葬着老柳家四代人，从将近一百年前，他们的祖宗逃难落根到这儿时，他们的故乡也就埋葬在了这里。

而现在，这一包包土坟将连同瓦墙土壁上的一个个“拆”字，搬离他们安居了许多年的土地。

外公走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