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望第一次见到春姑姑时,自己还是扎着小髻儿的年纪,只会跟在铭哥哥身后玩。
那天,母亲从帐外进来,领着一个人,平日里语气总是淡淡的她脸上也带着些笑意,眼角似乎还残留哭过的红韵,她无比温柔地对自己说道“望儿,这是你春姑姑,以后她就跟着母亲了,你也要多听她的话。”
余望望向母亲背后的那名女子,身形十分纤弱,逆着光还看不清脸庞。
母亲推着她往那边靠靠,等走近瞧仔细了,余望却“哇”一声哭了出来,她看见这个女子的半张脸爬着好几条黑色的虫子,还有些细细的裂纹,十分吓人,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,只管自己哭着。
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母亲破天荒打了她一巴掌,那眼神又哀又痛,倒是那位丑陋的姑姑一手捂着脸,一手拉着母亲让她不要再训,堪堪劝住了母亲。
此后,这位春姑姑便覆上了面纱,人前绝不摘下,不再让人瞧见自己的容颜。
余望长大些,明白了,也为此懊恼后悔,只希望春姑姑能原谅她的童言无忌。一次无意间问起这伤痕,春姑姑只淡淡回道是不小心被火烧着了脸,不再多言。自此,余望再也没有提起过此事。
春姑姑像亲生女儿般对待自己,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替余望缝制着新衣裳,又不断尝试各种菜肴给余望品尝,事无巨细,比她侍奉母亲的时间还多。
傍晚,余望练完武便去春姑姑帐里歇歇,春姑姑正缝着手里的衣服。
余望悄悄进了帐,在背后偷偷蒙上春姑姑的眼睛。
春姑姑不猜也知道是谁,笑着拨下余望的手,嗔怪道“小心点,我这针也不长眼,戳到你可就不好了。”
余望顺势躺在了春姑姑怀前,枕着她的大腿“戳了也不疼,春姑姑要想戳便多戳几针吧。”
春姑姑笑她的顽笑话,笑着怒了努嘴,也不嫌她的汗味,就让她这样靠着,又缝起了手里的衣服。
“这衣服是秋天穿的吗?”
“对,你成礼的那天穿。”
“还有半年呢,怎么现在就做起来了?”
春姑姑微愣,手下的针线却没有停下“早点准备总是好的。”说着又抚了抚余锦的面颊,“不知不觉,当初还是豆芽儿般大小的望儿,现在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余望听春姑姑这么一说,又想起初见时的无理,心中愧疚,便拉着春姑姑的手说道“等我过了成礼,当上女军将领,就守在春姑姑身边,谁也不能欺负我的春姑姑。”说完抱住了春姑姑的腰撒起了娇。
春姑姑对此却没有什么渴求“我只求望儿能平安,别的都不奢求了。对了,你今日可有向你母亲去请安?”
“每次去请安,母亲都不理我,只管自己翻书,好没意思。”余望恹恹。
“那也要去,你母亲每次看见你,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呢,你不知道罢了。”
余望撇撇嘴,心中不以为然,却还是起身了。
“对了,这是……我给你做的小囊包,”余望从怀里拿出凌叔给的囊包,凑到春姑姑鼻下,“里面都是药材,闻起来可香了。”
余望打不准凌叔到底是什么意思,便谎称是自己送的,又拿出那张苏叶的药方,献宝似的给春姑姑看,“按着这张药方抓药煎药服用,保春姑姑容颜不老。”
春姑姑打趣地看着余望,接下了两样东西,看到囊包上手指绣的花纹,眼底有流光闪动,问她“什么时候望儿还会绣花草了。这草是什么,还挺好看?”
余望并未在意过上面绣的什么,心中一虚,随口应道“这是……我让别人帮我绣的,我也觉得挺好看的。”
余望不知,春姑姑却是知道的。
这是麒麟花,与自己面纱下眼角的图案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