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都几乎忘了这一都之主是来自平原田氏。
田籍甚至听到有人私底下说出“不类封君”“子不类父”的大胆言论……
因此,哪怕公子怀信对他隐隐有几分欣赏之意,田籍也绝不想趟这趟浑水。
反正他本来就对御射的名次也兴趣乏乏。
还不如像现在这样,一边驾着宝马,一边跟车右副驾美女聊聊天,看看风景,多惬意啊。
嗯……虽然大多数时候田籍都更像是自说自话……
但别看作为长老,阿桃性情冷淡,神魂空间里的夭夭,那可是相当热情且话痨……
于是田籍就这么一边跟阿桃尬聊,一边脑补对方表里两重冰火的形象反差,竟也生出不少乐趣……
……
可惜这样惬意的日子只维持了几天就结束了。
皆因田籍所属的“闾”,也即五十人规模的方士,临时接到押送一批重要祭品的任务,不得不跟大部队分开。
虽然同在北路军,但阿桃因为许阁主提前打点过关系,只在大军账下负责文书联络的工作,轻松且安全。
而田籍就没这种运气,直接被分配到最苦最累的一线辎重部队里,听从方士曹的府吏崔贝调遣。
之前这一路蹭阿桃的车,也是为了防崔贝一手。
虽然到目前为止,此人并未刁难过他,甚至对方可能会对他不利,也仅仅是庞长老单方面的猜测。
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,能够抱团自保的时候,当然不能让自己落单。
临别前,一直沉默寡言的阿桃难得开口:“你可知即将押送的祭品是何物?”
“不外乎是牛羊鸡犬之类的牲畜吧,毕竟光靠临时狩猎,未必能凑齐如此规模的祭品,且还要考虑大军消耗……”
阿桃摇头。
“那是什么?”
“梁国战俘。”
“活人?”
田籍神情一愣,随即脸色不自然道:“这是……活祭?”
阿桃似乎早已预料到田籍有此反应,声音平淡道:“不然你以为郊祀如此兴师动众,耗费糜巨,为的是什么?”
“自古四时田猎郊祀,祭祀天地山川,求的便是来年风调雨顺,田地丰收。我平原都号称三齐粮仓,更是对此无比重视。”
“那也不必用活人吧?用牲畜意思意思一下不就好了……”这句话田籍正准备说出口,然而话到嘴边,他却停住了。
因为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“想当然”的错误。
在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里,祭祀这件事,绝对不是“意思意思”一下就能敷衍过去的。
凡有所念,必被注视。
既然不可名状的高位存在确有改天换地的伟力,那么祭祀这件事,就不能单纯地定义为蒙昧。毕竟这事与千千万万人能否吃饱穿暖、老婆孩子热炕头有关……
那么为了生存,为了繁衍而进行杀戮,不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么?
哪怕在前世,这依然是普世规则,只是包装在文明的躯壳下,不像这般残忍粗暴而已。
这时他又听到阿桃略带感慨道:“据说上古之时,先民为求甘霖,曾以人祠雨,甚至焚巫求雨,这便是人祭最早的源头。”
“然而此事毕竟过于残忍。以人为祭,可是谁又愿意牺牲自家父母兄姊儿女呢?”
“至于焚巫之举,攀登有秩道路何其艰险,谁又能不存些私心呢?”
“于是贵族不愿牺牲,将人头摊到平民头上;平民不愿牺牲,又以奴扑替换……而后大齐之民不愿牺牲,便将重担压到西拓诸多属地头上……”
“最终西拓之民不堪重负,纷纷自立,而后逼出个黑水朝雄霸西泽,成为大齐头号劲敌……这才不得不改为以战俘为祭。”
“所以活祭战俘,已经算是仁政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