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城的岂止咱们一家?趁着兵马调动粮草转运,乌衣巷里的那些人恐怕早连细软都送出去了!儿子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,不是说我有多风光,混在他们里面,怎么也能弄几个出门的缺额出来!”
这番话说的乃是实情,一国京都里手眼通天的人比比皆是,就拿十年前的苏峻之乱来说,第一个逃出建康的人,就是庾亮。
然而老徐直勾勾瞅着儿子,这个混迹黑白两道的徐家三哥,仍是没吭声。
“哎呀!坏了!”却是徐母突然大叫一声,“老大还在禁卫大营,咱们就是走,也得先把老大喊回来才是。”
刚才还颇有手段的徐霁一听这话,立时蔫了下来,咬着牙嘟囔道
“别说大哥了,连乌衣巷里几个叱咤京师的公子爷都没出来,据说好几家国戚都闹到了御前,王丞相也没开口子,真邪了门!你说把这些人征去军营,除了白瞎军粮,能有个屁用!”
这事要从半月前说起,朝廷突然下旨,凡在禁军左卫有军籍的人,不论何人何故,一律到禁卫大营点卯,不应者以逃兵论处,斩立决。
凡在左卫挂上军籍的,都是京城世家子,有的人甚至连大营的门都没进过,突然来了这么一道旨意,起初也没人当回事。左卫从上到下五千人,一千人当初随着使团去了蜀地撑门面,剩下的,应卯的不到五百。
结果主事的王丞相当天中午就斩了十个人立威,其中有宗室,有外戚,有勋贵,个个都是京城里叫上名号的纨绔。
这下杀鸡儆猴很是有效,哪个还敢怠慢,无非去应个卯,没人愿触那霉头。第二天点卯,前来大营的基本便齐了人,哪知王丞相接着就封了军营,任何人不得再随意出入,连一只鸟也飞不出。
名曰国难当头,操练左卫,以备军事!
这简直就是个笑话,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,左卫这帮世家子就是往死里操练,又能练出个什么样?
其实很多人看出了端倪,操练?王导这是在挟制世家大族,五千人就是五千个人质!
然而王导还煞有介事的把戏做真,粮秣、马匹、甲胄、刀槊、箭矢全都依着左卫编制送进大营,所有军械竟无一不是上品!
甚至有传言,送进禁卫大营的,那是整整五千套甲骑具装!
甲骑具装,就算顶在石头城的王恬右卫,也没这待遇。
前线将帅气的跳脚大骂,朝廷有些人耍心术耍过了吧,除了弄些虚头巴脑,什么正事都干不了。
那些军资器械送到石头城不行?送上建康城头不行?哪怕给了巡捕民丁,都比交给左卫强一百倍。
每日里,左近百姓听着校场传出这帮纨绔有气无力的操练声,能把大牙笑掉。
但恼怒没用,求情也没用,禁卫大营的门就这样一直封到现在,至今也没放出哪怕一个人。
徐太急道“老天爷,朝廷不会真把他们送去跟羯狗打仗吧!老大哪杀过人!”
“住嘴!”老徐猛的暴喝一声,噌的站了起来,指着老伴鼻子,连声大斥。
“他怎么就不能去跟羯狗打仗!”
“从他懂事老子就教他刀马拳脚,他一身武艺不去杀人,难道去杀鸡?!”
“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!王丞相是尔等能非议的?不用这些有武艺底子的人,难道去百姓家抓壮丁么!”
徐霁素来不太搭理老爹这股冒傻气的刚正劲儿,摆手劝道“爹,这不是生气的时候,更不是较真的时候,赶紧出城才是正理。”
“还有你!”老徐转头怒目,指着徐霁鼻子骂道,“哪个说要出城了!谁都不准走!”
这种要命的时候,徐霁也来了火气“爹,别犯傻了行吗?”
面对儿子的忤逆,老徐竟嘿嘿笑了出来,重又坐回了榻上,悠悠道了一句“你以为来的还是王敦和苏峻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