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包车走出没多远,林溪岑便追了上来,他将车子横在前路,一挑眉道“下车。”
车夫戴着黄色的草帽,穿着宽松无袖的旧白褂子,古铜色的皮肤上出了一身的汗。突然被拦住,他先是看了看身后这位女学生,再看看前面拦路那位贵公子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“给你几块钱,今天这单生意不拉了。”林溪岑从口袋掏出几块大洋放在车夫手里。
车夫眼睛亮了亮,为着诚信还是把钱推了回去,没有收下。
“你是不是不想干了?”林溪岑恼火道。
黄包车夫是个苦力的活儿,悦糖心不想再为难他,主动下了车,从林溪岑手里抓过钱,递给车夫道“多谢你送我。”
车夫拉着车快步跑走了。
钟楼高大,余晖将指针染成金色,时间是五点半,悦糖心看着面前的林溪岑,别别扭扭道“怎么不去送你的姨太太了?”
“她不是我的姨太太,我只有未婚妻,再没旁的。”林溪岑跟她认真地解释。
听了解释,悦糖心没表态,她兀自走着,林溪岑便也推着车跟她并排走,似乎是后知后觉,林溪岑道“你这是吃醋了吗?”说着便把头伸到前面看她的神情。
他越看悦糖心的头便越低,脸颊已然是红艳欲滴。
“小糖心,你居然吃醋,我很开心。”他笑得爽朗,眼底隐隐有潋滟桃色,似满园春色汇于一处,随后绽开漫天碎花,蓬勃烂漫。
被他看得烦了,悦糖心便扯扯他的衣角“送我回去吧。”
再度坐到后座,悦糖心觉得很安稳,她的手臂抓着林溪岑的衬衫,风将衬衫吹得鼓胀起来,有凉润的湿意越过她的手背,随后便是温暖。
林溪岑的右手覆在她的手上。
“你,你干嘛。”她难得地结巴,但是又不敢抽回手,生怕他一个分心,车子不受控制。
“别怕,我车技很好的。”
“谁怕了。”悦糖心道,说完捏着他衬衫的手紧了紧,难得地出了汗。
天气明明是热的,耳边灌来的风却带着沁凉,还混杂着一种甜甜的清香,悦糖心转头看着他的脊背,离得这样近,透过薄薄的衬衫,便能隐隐看到他背上的伤痕。
几乎都是鞭痕,每一道都很长很深,结了接近肤色的痂,却难再消。
她看得入了神,又细细数着,有些鞭痕混在一处,也分不清是几道,总之看着是很吓人的,倒是没有新的痕迹,可见最近一两个月,林督军是没打他的。
“林溪岑,督军他,为什么不喜欢你啊?”她问出了这句话。
前面的林溪岑没什么反应,似乎是没听到,她也不再问,由着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,由着身边的风驱散热意,也由着,自己的心,一点一点软下来。
等到了门口,韩妈早出来迎接,她穿着蓝花布的短袄配黑长裤,一双小脚走得倒也灵活,一张脸上挂满了温和欣慰的笑意“溪岑来了。”
“想您做的菜了,韩妈。”
韩妈乐颠颠的跑进去“我马上再去做两个你爱吃的菜。”
待他把车停在院子里,悦糖心才跟他并肩走进去,他落后了小半步,注意到她随着走动轻晃的裙摆,还有藏在玻璃袜下嫩白如玉的小腿,心想,她配得上这夏城最好的旗袍。
悦糖心一向是跟韩妈同桌吃饭的,可韩妈今天看着两人,乐得嘴都合不拢,根本不上桌,躲去一边清闲。
悦糖心无奈,只能另外拿餐具盛出一些来给她留着,自己跟林溪岑面对面吃饭。
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,这是两人又一次单独吃饭,林溪岑吃了两口,道“为什么问那个问题?”
“嗯?”悦糖心吃得认真,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等到想起来,又道,“哦,只是在后座看见你背上的疤痕了,还挺可怕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