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兔高悬,夜幕深沉。
枋梁斗科、青碧橼桷的宫阁殿宇,在沉沉暮色之中,只余依稀可见的轮廓。
满府的素白,更添几分森寒。
摸黑走在路上,黄锦只觉脖颈间,依稀有阵阵凉意。
世子爷要他遣人暗中走一趟西府,既有“暗中”二字,他便闻弦音而知雅意,支开中正斋随侍的小内官,只身亲自趟着夜色,往西府而去。
西府廊院,位于中正斋后面的兴府六所之侧。
六所,指的便是王府所谓的“六局”,分别是审理、典膳、奉祠、典宝、良医、工正六所。
原本在中正斋后有一小门,穿门而过,在绕过六所,盏茶功夫便可至西府廊院了。
奈何六所人多眼杂,是兴府有心人最多的去处。
如今千岁升遐,世子爷除服之后袭封,是板上定钉的事情,更不知有多少人,在暗中盯着中正斋的风吹草动。
“蛆了心的狗才!”
暗暗啐了一口,黄锦摸黑绕过六所,身形掩在高墙的阴暗里,足足半个时辰,方才悄然绕道了西府之内。
穿过游廊,绕过影壁,入目的却是一副泾渭分明的景致。
西府之东、张佐的的宅子前,灯火通明,十余小内官侍奉门外。此景,令黄锦不禁有些艳羡。
张佐之余兴府,犹似张锐之于司礼监。
在兴府众多内官里,张佐真真是老祖宗般的存在,哪怕是夜深人静之时,门外仍旧有十数人陪侍。
稍稍艳羡,黄锦不禁又嗤笑起来。
有了为世子爷伴读十余年的情谊,区区奉承司,已然不放在他眼里了。
张佐诸人的心思,全在兴府一亩三分地上;而他黄锦,却早便是“心怀天下”了!
嘿嘿的冷笑一声,黄锦站在游廊角落的阴影里,目光又转向西府最西面。
那里,正是奉承副戴永的居所。
就在短短两日之前,戴永居所之外,虽不如张佐,却也相去不远。
如今望去,则是一片萧索。
借着明灭的灯火,但见门前积累了一层厚厚的草木落叶,原本灯火通明的照壁上,如今只点着一盏油灯。
昔日侍奉门外的内官,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自凤翔宫传出“守陵司香”的只言片语,不过短短两日,这世间的人情冷暖,便在这小小的西府廊院内,体现的淋漓尽致!
“蛆了心的狗才!”
又一声暗啐,黄锦不禁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来。
避过旁人耳目,摸黑悄然行至戴永屋门前,便有一声声悠然的调子,自屋内传来。
“云收雨过波添,
楼高水冷瓜甜,
绿树阴垂画檐。
纱厨藤簟,
玉人罗扇轻缣。”
曲调悠扬,没有北曲之豪放,却多南风之婉转。
驻足倾听片刻,黄锦眉头一蹙!
这些时日,戴永在张佐举重若轻的反击下,已入绝地。一旦司香,在兴府之内,再无复起之机。
这对于发配置安陆藩府的内官而言,实乃绝地。
身处如此境地,戴永竟仍有闲心,对月高歌?
且这调子里,没有丝毫“无处话凄凉”的凄惨,反倒是颇有几分随适恬淡?
此,殊为可疑!
疑心一起,黄锦四下打量片刻,猛然想道他们这等去势之辈,最是善于见风使舵。昔日奉承戴永的小太监们,在凤翔宫传出“戴永司香”之后,避之不及实属寻常。
然则戴栓身为戴永族侄,血脉亲情,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哩,岂有他避嫌的道理?
如今戴栓何在?
怀中疑虑,黄锦满腹猜度,悄然转入屋内。
半个时辰之后,中正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