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开始向家的方向走,萤火虫在空中震动翅膀忽明忽暗,我举起双手窝起掌心,只是那么轻轻一合,一只萤火虫便落入了我的包围。我将合拢的手掌开了一条细缝,凑到眼前窥视这个被我捕捉到的笨家伙。它在黑暗中一闪一闪,好像苍穹里的星星。
回到家,我求哥哥找来一只空药瓶,我们将它放进瓶子里,我想观察它会怎样死去。然而我在观察中睡去,第二天早上只看到瓶子中萤火虫的尸体。
我抱着一条蓝粉白三色的浴巾不肯下床,尽管知道这并不能阻止我去幼儿园的命运,但还是想多抱它一会儿,这是我最喜欢的浴巾。如果可以,我希望自己可以把这条浴巾带到幼儿园去。
幼儿园里有个张阿姨总是喜欢抱我,我母亲认为她对我有特别的喜爱,但母亲不知道的是她会让我舔她的鼻涕。我开始也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,直到有一天我母亲看到后严厉斥责了我,母亲认定我有怪癖,认定了自己的女儿喜欢舔别人的鼻涕。很多年后我才明白父亲给我起的绰号里第一个字的发源地,他觉得我脏是因为我舔了别人的鼻涕。待我明白时已经没有了解释的意义,那些深种在孩童心中的恶意早已无法抹去。
我讨厌上幼儿园,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恶心的张阿姨,恰恰相反,她的恶意十分隐蔽,我一度十分依赖她的怀抱且坚信她对我有特别的宠爱。我讨厌上幼儿园是因为上学的路上会遇到母亲的同事,那个喜欢凶我的叔叔。
每天早晨母亲都会将我拽着拖去厂里的幼儿园,我如一条漫无目的却惶惶然的狗一样被拖拽着走向目的地。沿途是熟悉的身影,我四下张望期望不要遇到那个国字脸的叔叔,他喜欢和母亲打招呼,然后对我露出凶巴巴的表情,他把这当作一种游戏,看到我吓得钻进母亲的怀里就会哈哈大笑,但我再看向他时他又会立刻摆出凶狠的神情。
我期待母亲快点离开这个男人,但母亲似乎对他的游戏也很感兴趣,总是会和他多说几句话,然后对我说“叔叔逗你玩的。”她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恐惧。
我终于在五岁那年的秋季被赦免,母亲让我自己选择去不去幼儿园,我毅然选择了不去,哥哥那年上小学,我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野孩子。父母上班后的我好像一只农村里放养的狗,四处游荡交了一帮不太固定的朋友。我们互相能叫出彼此的名字,总是在几处固定的场所寻找彼此的身影。
母亲工厂里那片无人的荒地就是我们常去的乐园,因为那里有个工业废品垃圾堆和一个大水塘,还有码得像山一样高的砖堆。我们在垃圾堆中寻找装显示器的巨大泡沫板和硬纸板,用这些在砖垛上掏空中间做加固和铺垫物,我们造了一个隐蔽的小房子,在里面躲雨和烧烤从菜地里偷来的果实。
周末哥哥也会叫上朋友和我一起来这里,我给他看我的秘密小屋,他还给我提了几条改建建议。
但哥哥对那个大水塘更感兴趣,他找来大泡沫板放进去,用竹竿一顶,泡沫板就像船一样劈开绿色的浮萍滑出去。“太轻了,这样根本划不远。”哥哥用竹竿勾回泡沫板时说。
我看了他一眼,转身想找东西放在泡沫板上。哥哥一把拉住我,我觉得他似乎欲言又止,心中有个声音说“他想我坐上去。”
哥哥问我“像不像一条船?”
我点头。
哥哥“要不要坐上去?”
他说出来了,我猜对了,我为此激动不已,重重地点头。
哥哥和朋友把泡沫板拖到岸边,我坐到了板子的中间,开心等着他把我推进池塘里。泡沫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“嗞嘎”声,我哥说“船下水后你不要动,我用竹竿把你推远些你再用自己的竹竿划水。”
我看着乘坐的小船离岸,水中绿色的小圆点们散开又聚拢回去,一米,两米,“你往中间坐点!”我听见哥哥对我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