床上。
这里实在是太小了,也太矮了,师父个子高,从来都是笔直的背脊不得不弯着走过来。
他走得不习惯,却很是从容。
“忘尘,你师兄今天做晚课去了,不要害怕。”
他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,从怀里摸出一本被翻得边缘有些枯黄破烂的佛经,温和道:“师父给你念念佛经吧。”
师父不会安慰人,每次安慰她的时候,就要念佛经。
南宫玥从前都乖乖趴在师父的膝头,听他平和的声音慢慢讲述着佛经,偶尔还会给她讲一两个善人的故事。
可是她今天忽然不想听佛经了。
她揉了揉通红的大眼睛,慢慢爬过去,趴在师父的膝头,师父轻轻揽住她,温柔地顺着她长长的墨发。
师兄刚给她洗了头,还泛着香皂的气味。
“师父,我今天不想听故事了,我想问师父几个问题。”
师父轻轻应了,“小忘尘问吧。”
他不需要解答这些问题,人活在这世上,本来就有很多问题都想不明白。
这个孩子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,把心里积累的感情说出来。
她挨得太久了,会生病的。
师父的声音宽容又平和,像是金乌垂暮之时轻轻敲响的铜钟,钟声缓慢的节奏,趟过悠长的岁月,没入天边的金色暮光之中。
时间变得缓慢又平和,可以洗去所有的尘埃。
南宫玥揉着眼睛,忍不住问道:“师父,为什么我娘亲不喜欢我呀?”
“是我太笨了吗?我,我已经很努力去学了,为什么娘亲还是不喜欢我呀?”
年幼的她小心翼翼地讨好母亲,靠近母亲,从来都没有任何回应,在母亲眼里,她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存在。
她的声音又开始沙哑,却强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,“我看到娘亲,娘亲抱别的小孩,嬷嬷告诉我,那些孩子很可怜,是逃难到这里来的,所以他们有资格获得娘亲的怀抱。”
“是不是我不够可怜,所以娘亲才不愿意抱我?师父,为什么娘亲愿意广施善意给别的小孩,却吝啬给我一个怀抱?”
“师父,为什么爹爹要骗我,他说他会回来的,他要带我去钓鱼,摘花,可是他不见了,娘亲也不见了。”
她努力眨了眨眼睛,不让滚动的泪水滑落,声音却沙哑不堪,“我追了好久,娘亲把我推下来,我摔得好疼好疼,我想喊她,她从来没有回应过我。”
“师父,雨,雨下得太大了,我很努力,很努力了,”师父低头看着她,南宫玥看见,泪水从他苍老的眼睛里慢慢滑落,而在他的眼睛里,她也看见了自己的泪水。
她还是没忍住。
微弱的声音越来越低,几近呢喃,“......师父,我追不上那辆马车了。”
也许她从来就没追上过。
那架名为母爱的车辆,从来不肯为她停留。
师父轻轻念起了往生咒,南宫玥磕磕绊绊跟着念了两段,身心极度的疲惫还是让她陷入了沉睡。
在睡着之前,她似乎感觉到师父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。
“小忘尘,命里半点不由人,命里偏偏由人控。”
我们不是原谅过去,我们是放过自己。
爱与恨,都太艰难了。
......
少年钓上来两条大鱼,一条送给了船家,一条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烧了一锅鱼肉。
少年和师父是不吃肉的,但是南宫玥得吃。
南宫玥瞧了两眼师父和师兄,发现他们不吃,自己也不想吃了。
少年便恐吓她,“你知道你为什么长不大吗?因为我们以前都吃肉,把自己吃的高高的,所以现在不用吃了,但你个子这么矮,还不吃肉,以后就越来越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