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不是他一贯的风格。
所谓刑不可知,则威不可测。
天子的威吓什么时候最令人畏惧?永远是将怒未怒,令朝臣琢磨不清之时最具威慑。
然而现在,建熙帝忽然对这些把戏感到了厌倦,也对这些故作愚钝的姿态感到憎恶。
他在回复中极尽揶揄暴怒之态——唯有想象这些个软骨头拿到奏折后大惊失色、面如死灰的样子,才能一平他心中怒火。
不多时,丘实忽然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,报喜似的告诉建熙帝,世子已经来了,正在外头候着。
建熙帝轻轻叹了一声,他丢开了手里的奏折,也放下了笔。
“候什么,让他进来。”建熙帝轻声答道。
丘实笑眯眯地转身去传,建熙帝也在这时看向黄崇德,“棋盘呢?”
“奴婢收着呢。”
“拿出来。”建熙帝两手伸出了衣袖,撑在床沿上,努力坐了起来。
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轻松的表情,“朕今天,要和世子好好下一局。”
见建熙帝的脸色慢慢转晴,黄崇德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,他点头应了一声,便去找棋盘去了。
外头陈翊琮的脚步已经听得见了,建熙帝的目光投向长廊那边,陈翊琮很快进入到他的视线。
少年走近,俯身叩首,“儿臣陈翊琮,叩见皇爷爷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——”
建熙帝微微怔了一下。
今日世子没有穿道袍,而是如同见安湖游园的那晚一样,换了一身近乎正装的礼袍。
建熙帝的目光落在了世子头顶的玉质莲花冠上。
“是你母亲给你挑的发冠吧。”建熙帝轻声问道。
陈翊琮抬头,才要答是,忽然被皇爷爷的脸色稍稍惊了一下——他确实听母妃提及了几次皇爷爷近来身体不大好,然而却没有料想到,原来一个人老去的速度竟会这样快。
“怎么不答?”
“……是。”陈翊琮答道,“母妃今日亲自替我挑了这发冠。”
建熙帝笑了一声,“这发冠的来历,你知道吗?”
陈翊琮微微颦眉,“儿臣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……就回去问问你的母妃。”
建熙帝坐直了身体,他两脚踩在地面上,忽然的起身让他觉得头有些微微的晕眩。
“皇爷爷……?”
建熙帝没有说话,只是闭着眼睛等待这一阵晕眩过去。
过了一会儿,他重新睁开眼睛,见黄崇德已经抱着棋盘与棋子回来了,这时正站在一旁等候。
他目光示意黄崇德接着做他该做的事,于是宫人们很快搬来了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。
很快,所有的东西都放好了。
“陈翊琮过来,”建熙帝向着世子摆摆手,“再来……陪朕下一局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