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十四轻声道,“你在汝阳的时候,听当地人说起过‘汝阳七烈’吗?”
柏灵摇了摇头,过了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来,“好像在山上看到过他们的祠堂和石碑。周……周什么如,还有……”
“周孟如。”韦十四轻声道,“还有彦希康,李杨,裴林、沈严、杨年恺和焦文杰。”
“啊……是,好像是这些名字。”柏灵点了点头,“清明寒食的时候还是有不少老人会带着儿女上山祭奠,很热闹。十四见过这些人吗?”
韦十四摇了摇头,“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些人,但我师傅与这位周孟如周大人有旧交,所以他知道全情,小时候当故事讲给了我听。”
柏灵直起了背,“十四说说看?”
韦十四的脚步慢了几分,他轻声道,“建熙二十几年的时候,汝阳出过一场暴动,起因是朝中有人告周孟如里通外国,和旧齐余孽有牵连,意图暗中协助复辟,所以要把他抓回京中问审,这件事激怒了汝阳民众,于是在解押周孟如进京的当日,汝阳起了民变,全城百姓聚众劫了囚车,打死了好些卫兵。”
柏灵轻轻侧头,“‘里通外国’的指认是诬告吗?”
“那就见仁见智了,当时证明周孟如有此嫌疑的证据非常多,可谓人证物证俱全,但我师傅坚持周孟如绝非是能用钱买通的人。”韦十四轻声道,“事情再往前追溯,则是因汝阳连年洪涝而起。当时是汝阳知府钱庵上任的第三年,他和手底下的几个知县合力重修了三年的河堤,可每年河堤还是会决口,乡民被新添的赋税压得苦不堪言,便将事情拜托到乡绅周孟如那里。
“周孟如当年虽然只有五十出头,但因为母亲病重,所以他已致仕多年在家陪侍。此人之前的官最高做到过梁直总督兼梁州巡抚,既受家乡父老委托,便去暗中查访了这件事。他发现河堤虽然年年在修,但每年抽调去坝上的壮丁数量显然远远不够。等他细查下去,才知触目惊心——修河堤只是个向朝廷索要粮食和拨款的借口罢了,河堤修到最后修成了生意,让这几个官员赚得盆满钵满。
“于是这位周大人便托昔日的同窗,一纸诉状递到了京城,将汝阳府三司衙门的官员全都给告了。”
柏灵颦眉,已经隐隐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。
十四接着道,“抓周孟如激起民变之后,又有几人接连上书,继续为周孟如鸣冤。但他们都忘了,汝阳暴乱乃皇上自登基以来遇到的首次民变,皇上为此龙颜大怒,当即让宋伯宗亲理此事——但时任汝阳知府的钱庵,就是宋伯宗一手带出来的学生。
他深吸一口气,“总之,周孟如和其他仗义执言的六人,最后被认定煽动汝阳百姓造反,当年秋后尽数伏诛。民间称之为汝阳七烈。”
柏灵听得心口发闷,“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,如今在哪里呢?”
韦十四轻声道,“其他人不知道,但钱庵当时被调离汝阳,挪到徽州府的臬司衙门,过几年便调回了平京,现下已经是吏部侍郎了。”
柏灵什么也说不出来了——要在这样的世道里活着,太难了。
两人沉默不语,柏灵抬头,今夜的月亮已是半圆,月色在她身后拉起一道短影,四面巷子里不时传来犬吠。她抱着马颈,再次从马背上滑了下来。
“怎么了?”韦十四问道。
柏灵接过韦十四手里的一条缰绳,轻声道,“还是在地上走着,踏实。”她走在韦十四的右手边,低声抬头道,“……十四,沈姨的这个沈,会是当年汝阳七烈里沈严的那个沈吗?”
韦十四摇了摇头,“现在还很难说。”
柏灵轻叹了一声,“刚才我其实特别想问阿离,他到底是怎么发现沈姨这条线索的,过程中哪些人和事给过他启发。但又担心他沉不住气,转眼就透露了风声。”柏灵的声音非常轻,“但我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