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胡了,就连奚淼都没想到,她会应得如此之快。
她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,当夜果真留了下来。柴胡将他的床铺给让了出来,自己则去何关的屋子,与他同挤一张床铺。
他不是个爱嚼舌根的,却是说了一晚上奚淼的坏话,可见看他有多不顺眼。
银月当空,夜色醉人。
奚淼看着睡在对面的人,目光一遍遍勾勒着她的眉眼,想要将她印入心底。
被她亲自救出了囹圄……
吃了她亲手喂的晚膳……
还听了她亲口唱的曲子……
似乎……
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……
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份,哪里能配得上她?若是执意留在她的身边,只能成为她的污点。
他怎么忍心,让别人借自己来耻笑她?
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建昌侯虎视眈眈?
其实,早在他被买主带到大同时,他就听过她的名号了。
一个愿为歌僮指责当朝阁老的小娃娃,当真是稀奇得很。
在那段被人冷落、嘲讽、直至抛弃的日子里,是她成了他心中的信念,让他相信,世间还是有人会对他们这些污秽之人留有几分真情的。
之后她以“无羡”为字,流连于青楼楚馆,花名越来越盛,不知让多少花魁又爱又恨,他对她的心思便越来越淡了。
直到那一日,她被倪公子请去他的花船,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,见她护着歌僮的柔情,见她高歌舞刀的不羁,他的心又再次沉沦了。
他以为,他俩只是匆匆相逢的过客,想不到竟然能够在京师再次相遇。
他故意起了逗弄的心思,想不到却将她吓得退避三舍,真是有趣得很。
再后来——
她赠之琉璃。
他还之香方。
两条本不相交的线,就这么交缠着。
真想就这么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啊!
可惜……
只能成为他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……
他拢了拢耳畔的碎发,缓缓地将手伸入怀中,掏出了一块金锞子。
这是他作为童子时,侍奉的魁首送的。
“做我们这一行的,就该留一块金锞子,走的时候,过奈河时也能有一份体面。”
说完这番话的当夜,那名魁首就带着一块金锞子,去了奈河桥。
那么多年,他从童子成了魁首,从众星捧月,到遭人遗弃,人生起起伏伏,这块金锞子一直陪在他的身边,即便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,都没有拿去用了。
如今,到了该用上的时候了……
他用袖口,将金锞子一寸寸抹干净,锃明发亮的表面,映照出他眼中的留恋与不舍。
似下定决心似的,他张开了口,刚要将它塞入口中,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,将他给扣住了。
“吞下去很难受的,要疼上好些个时辰呢!”
不知何时醒来的无羡,站在他的床头,深邃的黑眸隐在夜色中,即便看不真切,依旧能感受到目光中的那份温柔。
奚淼展示了自己最后的倔强,“我不怕疼!”
“可是会丑啊!金子重得很,你可是躺着的,吞下后会在你的肚肠上坠出个窟窿来,肠穿肚烂,屎啊,尿啊,血啊,相互混在一起,弄得身上都是污浊和臭味,擦都擦不干净……”
当日那位魁首是被人裹了席子,扔去了乱葬岗,奚淼并未见过他的死状。
他不怕疼,却怕死得丑,尤其是在她的面前,他希望能留下最美的一面……
他正想着换个死法,无羡便将他的选项一一否决了,“上吊的话,舌头会吐得老长,塞都塞不回去。绳子得选一根牢固的,曾经就有人因上吊未遂,而摔成半身不遂的。”
那岂不是成活死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