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刈声音温柔又宠溺,可问出来的话却让我差点萎了。像是被严厉的老师发现没完成作业,我抖抖索索“那个,看,看了南师讲的《列子》,还有一本宋词集……”
“哦?”他嘴角轻轻一抿,“学会乘虚御风了?”
“怎么可能嘛!”我乍然,赶紧汇报学习成果“不过呢,我读词的时候倒是有点新感受。”
“说来听听?”
“我不了解宋代名人,你是知道的嘛。可是某一次读词,我原本只是想对比其中两首词,于是把书翻来覆去找了许多遍,才勉勉强强找到那两首让我感觉相似的。”我说。
听方刈应了声,我知道他有在认真听,便继续说了
“一首是柳永的《戚氏》,一首是王安石的《千秋岁引》。‘未名未禄,绮陌红楼,往往经岁迁延。念利名长萦绊,追往事、空惨愁颜’和‘无奈被些名利缚,无奈被些情耽阁’。两首明明都是作者在抒发对名利的感受,可却大有不同。”
“嗯?”方刈不再像刚才那般散漫随意,他双目微抬,凝视我的眼睛,静静等待着,不,期待着我的下文。
我不习惯在思考的时候与人四目相对,更何况是飘然出世如他,我垂了眸子,仔细回忆那种感觉,“我知道柳永不为仁宗所喜,屡次落第,以前总理解不了他既然有‘东南形胜’这样的文才,为何偏要‘争看鹤冲天’,家里那么富有,当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公子,也很好嘛。明明喜欢流连歌台柳巷,在乎功名做什么,有点文人的心口不一。”
方刈轻声,“嗯。”
“可这次我的感受却不一样了。柳永自己确实觉得命途凄凉,不断落榜、奉旨填词,这放在那个时代,是多么屈辱的经历。我读他的词,就好像看到一个萧索的青衣公子独立客舟,心里好长一段时间都很惆怅。”
“小怜的感受很敏锐。”
“嗯嗯。我不清楚王安石的生平,只知道他当过宰相,可读到他那句,就觉得他是在无病呻吟!什么被名利缚,什么被情耽阁,他根本没有这样的烦恼,完全就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。与柳永真真切切的愁惨,简直没有可比性!”
方刈哈哈一笑,“是啊。”
“我在寻找这两首词的翻读过程中,发现自己能通过词作在脑海里大致勾勒出他们的模样,这是以前完全办不到的。我不了解他们生平,更分不清他们的词风到底不同在哪,可这次能够很明显地通过感受分辨出差别来。”我一一给他举例“晏殊潇洒风流,因为家里富了很多代,养成了极高的品味和有些优越的性情;晏几道清衢深情、教养极好,非常懂得尊重人、怜香惜玉;欧阳修是喜欢华丽奇兀的文艺狗,看似写得款款深情,其实是心里仔细堆砌出来的;苏轼豪放不羁,洒脱,是个好色的老流氓;黄庭坚也是个老流氓,只是比起好色,他更偏向狂放;秦观呢就是个娘兮兮的文艺小青年,喜欢写些小词博女孩子欢心,但里面没有几分刻骨真情。”
我一股脑说完,根本不在乎这些大胆的猜想是否与历史记载大相径庭,末了还自信地问方刈“我说得对不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