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三月,杂树生花,群莺乱飞。
龚州城郊码头,河面解冻之后的第一批船只纷纷到岸,将人口、货物运来,又带着旁物返航。
一个汉子衣着普通,面色黝黑,坐在码头上的一处简陋茶桌上,一边饮茶,一边等船。
他的目光同这热闹的码头一般,迎接一艘艘船靠岸,又目送一艘艘船离岸。
巳时末刻,离午时已极近。
茶摊上未剩几位主顾,摊贩闲着无事,便同汉子攀谈“五爷,怎地又是您亲自来接船?”
王五听闻,只谦虚道“别,什么爷不爷,都是跑腿卖命的人。”
摊贩“哎哟”一声,继续拍马道“若您都不算爷,我们这些地上刨食的,就更什么都不是了。”
王五再不同他聒噪,又盯着码头瞧了半晌,心中纳闷运珍珠的船,本该昨日就到。现下已迟了一日,怎地这个时候还未到?
他只将手中放凉的茶水一口饮尽,丢下两个铜钱,起身赶了马车往城中而去。
龚州离京城说远不远。
若行水路,来回只需两日。
可若行陆路,却得翻过几座大山,一个来回要花去近两月。
如若秋暮,有货船赶着上京,沿途各种耽搁,最多到了龚州时,河面已冰封,便只能在龚州就地售卖换取银子。
是以,龚州是一个论繁华比京城弱不了多少、论物价却比京城低太多的宜居之地。
十分适合建作坊,开中端铺子。
王五赶着马车进了龚州城门,一路不停,顺着或宽或窄的街巷继续前行,一直到一处店招为“添花阁”的铺子前,方拽停了马。
铺子里正在挑选妆粉的女眷不算少,女伙计们忙的一团喜气,用花言巧语撺掇主顾们掏银子。
他并不挤进去添乱,只将马车停进支路,从路边角门而入。
角门进去,是这所宅子的后间,与前面铺子相邻。
后间里挨着墙起了两排屋子。
一排只有三间房,用来给几个汉子住。
另外一排,是主人家带着几个丫头并厨娘居住。
两排房之间用隔墙隔开,只顺着中间一个小门进出。
王五进了小门时,明珠正端着食盆“咕咕咕”的喂鸡。
一群才孵化出来的莹黄小鸡将她当成了鸡妈,争先恐后的跟在她脚边抢食。
她听见脚步声,抬头见王五孤身一人进来,心知又没等到运送珍珠的货船,不由道“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?”
王五稳妥,不是个轻易下判断之人。
他瞟了瞟眼前这一群今日才出现的小鸡崽,问道“主子呢?”
明珠往东厢房努努下巴“接待媒婆。”
又补充道“已经是最近的第五个啦!”
厢房里,近几日上门说媒的第五个媒婆,此时正将龚州男儿夸的天花乱坠
“穷乡僻壤出刁民,京城贵胄本滥情。还是我们龚州儿郎,能下田犁地,能上山打虎。赚的银子只给自家婆姨花。
王员外年方四十,正值壮年,家中大妇长年有恙,他想纳个妾室疼惜。
李捕头正值二十二,还未婚配,身体强壮。家中有个瘫子老娘,带累了他的姻缘。他不嫌弃寡妇。
张帮闲是个六指儿,可人不赖,会倒腾银子……”
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,见对面的貌美女子并无多大反应,不由道“花掌柜?你可在听?花掌柜?”
她连唤两声花掌柜,猫儿方醒悟媒婆唤的是她。
这“花”姓她才改了半年,自己都还未完全熟悉。
平日作坊和铺子的帮工们俱唤她“东家”,偶尔有人唤她一声“花掌柜”,她倒还要吃惊一回。
等吃惊过才恍悟,她就是旁人口中的那位“花掌柜”。